写给小城的散文诗
一发完结 he saida
纱夏打开会话框,又划走,又打开,又划走。
明天就是跨年夜了,眨眼间一年又过去了,时间过得好快,2022年她都干了些啥啊...
年初,她在操心期末考试,在操心自己上高中以来第一次面临联考,在操心自己数学那百来点子分。
作为新高考第一个吃螃蟹的一届,作为初二参加提前选拔成为学校重点培养的尖子班的一员,一晃两年半过去了,高二的凑崎纱夏躺在床上,呆呆地望着天花板的灯。对于紧张而拥挤的生活来说,能有完全都不想,只是发呆的时光,都是不可多得的奢侈。
让我们一起说,谢谢不做人的学校,在年末终于做了一回人,放了个小假,尽管在全校除高三外在几天前就已经开始放寒假的情况下,纱夏仍心存感激。
知足常乐。
回想这两年半,纱夏一步一步从倒数爬到了中等,又在分文理科的时候毅然冲向了大文。
纱夏能有什么坏心思呢?纱夏只是不想学物化生而已。
说到文理科,纱夏一个激灵从床上坐起来,点开会话框:
“多贤,明天一起跨年吗”
但终究没能按下enter键。
这问的太突兀了多贤要是拒绝了怎么办!
多贤是理科班为数不多的“金花”之一。当初初二的时候一共选了80个人慢慢淘汰,剩下的人分了文理,确切的说是分了物理班和历史班。为了均衡不同学生的奇葩选课,学校专门批了个教室给他们走班。
虽说学校是林城最好的高中,但毕竟是小城,能在百般拥挤中凑出一个空教室给他们,已属实不易。他们也懂得学校的心意,努力读书,等着云开见日的那一天。
言归正传,多贤是选了物化地。虽然是个白白净净的女孩子,但理科科目丝毫不输那几个神神道道的男生。纱夏已经无数次在心里为多贤的好成绩而高兴。她认定,多贤是能成为那几所金光耀耀的大学的学生的。
纱夏真的很爱地理课,她的地理也一直是她的长项,每次考试,第1、2名的地理,总是能被她和多贤包揽。地理课的座位是可以随便坐的,纱夏每次都和多贤坐在一起,和她东拉西扯、口水滔滔。地理老师是个胖胖的中年秃头男老师,人却意外的幽默和蔼,倒也由着她俩叽叽喳喳。
怎样的学生算是好学生呢?成绩好吗?作为别人眼里的好学生,纱夏也会偷偷缩在被窝里为女生之间的绝美爱情而落泪,也会在下课的时候和同学们打打闹闹,也经常上课打瞌睡,也会在教学楼的走廊上被晚霞迷住。
纱夏努力让自己活成传统意义上的乖小孩,但意识里的天真活泼更让她获得了周围所有人的关注与开怀。她总是和所有人都玩得很好,尤其是多贤。
可是什么时候变得平静了呢?
年中的疫情来的分外猛烈,班上的同学一个接一个的中招请假。终于,在班上只剩下不到三分之一的人时,学校把他们发放回了家,上网课。
可就连这三分之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沾染上了病毒。
全班师生团灭。
纱夏本就身子弱,感染了之后全身难受得不得过。身体上不舒服久了,思想也变得敏感了起来。
隔壁班有个男生在追多贤。纱夏很难过,可又不好插手。以什么身份插手这件事呢?以朋友关系?未免管得过宽。
为什么要难过?纱夏总觉得自己对多贤的想法与其他朋友之间的关系有些不一样,可究竟是哪里不一样,纱夏也说不上来。
阳康了,虽然还有些咳嗽,但学校还是把他们叫回了线下上课。每次地理课,那个男的总要坐到多贤身边,多贤倒也不恼。
纱夏抱着地理书,坐在了教室的角落。
在走廊遇见时,纱夏也不主动打招呼了,两个人就这样经过。
柴犬蔫了。
紧张的学习生活慢慢占据了原先的空隙,纱夏无暇再去想什么人际关系,什么小说情节。随着一轮复习的深入,导数、几何、三角函数、唐宋的盛世与帝国黄昏、逻辑课的弯弯绕绕、汪曾祺的散文....细碎而庞大的知识一点一点塞进纱夏的脑子,挤兑着原本留给晚霞、美食、音乐和多贤的空间。
老师在讲台上不厌其烦的重复着老生常谈的玩意,课桌上是一张张卷子和一张张答案,是红笔和黑笔经纬交织出的单调世界。透过教室的窗户,可以看见小城边缘的远山勾勒出天际的轮廓,以及近旁来来往往的车流。
纱夏常常被这大千世界的平凡景色迷住,没有来由的。
原本涛声阵阵的海洋变得平静无声,船只划过留下淡淡的水波漾向远方。偶尔遇见多贤,纱夏心里会浮起一丝委屈。
原来只是同学关系啊。
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苦涩遗留在脑海中的罅隙里,若有若无,却无法摆脱。纱夏试着强迫自己集中精力,直到某日她在杂志上看见一个理论:
“房间里的大象”
好吧...纱夏自觉无趣,颓颓地靠在后桌的桌子上。
后桌瞟了她一眼,威胁到:“别抖腿!”
纱夏定住。
自此以后,纱夏也就懒得控制自己的胡思乱想了,任凭颅内小剧场自由发挥。
也不是没幻想过高考完向多贤表明心意的场景。
毕竟都是快成年的人了,多少也懂得了些什么。
纱夏也不是没有质疑过自己的取向问题,忍痛剁手在网上买了一套据说很准的测试题。
alright,柴柴认命。
仗着自己和多贤的关系,纱夏抓住每一个鲜见的放假机会拉多贤出门玩,多贤也乐呵呵陪她。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纱夏的理由屡试不爽。
可是这么久相顾尴尬,多贤还会去吗?可是除了多贤,谁又能陪她跨年呢?纱夏纠结中。
有没有一种可能,就是说,多贤会不会也喜欢我?因为都是女生,二人可以在老师眼皮子底下搂搂抱抱,而无惧无畏于年级主任和班主任抓早恋的雷达鹰眼。
纱夏心存侥幸。
多贤肯定也有点那种意思!她从不会挽别人的手,但会挽我的手!她从不主动问要不要帮忙带早饭但会主动问我!她从不会与别人分食但她不嫌我!
纱夏鼓起勇气
enter
会话框上弹出一条蓝色的气泡。
纱夏握着手机,以读秒的心情期待回复。等的头上都快长草了,会话页面还是一动不动。
肯定是在忙嘛...所以这会没看手机而已了。柴柴自我安慰。
纱夏等得有点没耐心了,起身去洗头洗澡。不管怎么说,难得一个早睡晚起的机会,不能在等待中错过。
卫生间是世界上最适合思考的地方了,没有之一。纱夏的思想信马由缰,一会是半个月后与高三的联考,一会儿是白天在教室外面看见的小胖鸟,一会儿是明天的跨年夜....纱夏听见她妈妈在卫生间外叫她:
“纱夏呀,怎么洗这么久热水都要给你洗完了,你在里面搞研究不是啊。”
“哦!我来了!”
洗掉头上的泡沫,纱夏穿好衣服,拿起手机去客厅吹头发。纱夏妈妈见到她,又开始絮絮叨叨:“洗澡,不要洗那么久,卫生间里全是水汽,还以为你要成仙,冬天热水掉的快,一家人又不是就你洗澡,现在又等水烧才能洗,你看看吹头发,吹不干会头痛,冬天不要总洗头干不了...”
纱夏把吹风机凑近自己的耳朵,世界只剩下电机的轰鸣,妈妈的嘴巴一张一合与默剧一般,手机屏幕突然亮起,纱夏抓起手机,顺手直接拔了吹风机的电源,点进了对话框。
多贤:好啊,去哪
吹风机因为没了电源渐渐平息,纱夏听见妈妈震惊的声音:“呀!凑崎纱夏!你这样吹风机会坏,你知不知道!头发还没干就急到看手机,和谁聊天呢?你会头痛啊,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就知道头痛有多难受了。”
“妈妈,和多贤聊天呢。”纱夏微微把手机往妈妈的方向晃了一下,头也没抬的应了声。
“哦,多贤那...约她出去玩是吧?你要多跟多贤学习啊,人家小姑娘安安静静的,成绩又好。”妈妈嘴角含笑。
“妈...”纱夏往沙发上一靠,略带委屈的看着她妈妈,“难得放个假,不要张口闭口学习了嘛...”
纱夏妈妈略显尴尬的搓了搓手:“那...那你们去哪里玩啊”
“不知道啊,现在只是约而已”纱夏无奈。
“妈妈给你们推荐个地啊,听说林城超市门口晚上八点半会放烟花呢,明天晚上。要不你们去看烟花?但是要注意安全诶...算了算了,不行,好多人,不安全。”妈妈摆了摆手。
“放烟花?”纱夏眼睛都亮了,“几点钟啊”
“听说是八点半诶。”妈妈有些迟疑不定。
纱夏嘴上还在问,手里消息就已经发了出去。
纱夏:听说林城超市门口八点半会放烟花去不去?正好一起去吃个晚饭然后就看烟花
多贤:好,四点在林城超市门口见?
纱夏:能不能早点?三点半?
多贤:多睡一会嘛。等一月一号又要补作业,还要回去上晚自习...
纱夏看着消息,嘴角不自觉勾起一道弧度。
“看啥呢这么高兴?”纱夏妈妈把头蹭过来瞟了眼手机屏幕,“每天和多贤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怎么出去看个烟花这么高兴?真的要注意安全诶,钱够吗?”
“够了妈妈。”听妈妈这么一说,纱夏心里莫名有些酸酸的。是啊,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反倒变得平淡了。转而又被多贤答应了请求的喜悦淹没,欢天喜地赶作业去了。
“这孩子,一惊一乍的。”纱夏妈妈望着女儿冲入房间的背影,嗔怪道。
虽然国家的烟花禁令还没放开,但总归是慢慢的松动了起来。林城,作为一个三四线小城市,新年将至,街上的圣诞装饰都还没撤,新的新年装饰也开始抢占起了店面橱窗上不多的空白。不起眼的便利店门口摆着灰扑扑的纸箱,纸箱里装满了各式各样廉价烟花,小孩子就着店里晕出来的低瓦小灯泡的光在箱子里认真的挑挑拣拣。老太太左手牵着小孙子,小孙子手里紧紧的攥着一盒摔炮。在小店角落打蓝月传奇的店主,很烦躁的和老人家就着一块钱三盒的摔炮讨价还价。对贪玩的孩子们来说,放烟花,这种事情是来不到过年的。
巷子里一群小孩围着地上的一个烟花筒叫嚷着,烟花筒里喷出的金色飞燕,给孩子们新奋的脸庞镀上了一层温和的暖色。也有胆子小的孩子跟在大人后面,要大人帮他们点着仙女棒。也有手里捻了一根香去点引线的,却不觉看得入了迷,香高高的垒了一段香灰。小巷深处有落单的小孩蹲在地上伸起了手去让香燃烧的那头够着窜天猴的引线。与引线点燃的嘶嘶声同时响起的是孩子一边捂着耳朵一边跑开的稚嫩童音。
尖利的一声吱——
像是色彩转换着小刀划过平滑洁白的A4纸的感觉,窜天猴在天上炸开,惊的在不远处选烟花的小女孩一跳,小女孩回头瞟了眼窜天猴炸开的夜幕,又继续挑选烟花。
纱夏闻着空气里飘来的淡淡的烟花气味,目光从选烟花的女孩身上收了回来。
“明天晚上的烟花肯定超级好看。”纱夏输入对话框。
因为生物钟,纱夏躺在床上,刚吹的头发蓬乱地炸开,有几丝散在她的脸上。闲来无事,她刷着手机,看见自己之前粉过的偶像官宣了恋情,觉得有些诧异,但转念一想,叶三十来岁了,年龄差不多了,是该出嫁了。
啊,就三十来岁了啊...时间过得也太快了...
太快了,还一年半高考了,五百天出个头...
高考啊,每天吃饭睡觉都是高考,妈妈在餐桌上不止一次明确表态过,如果她高考只能考到本地的林城学院,她一定会让纱夏复读。
“那我就只能把我包饺子的技艺传给你了,你以后就开个饺子店谋生吧。”
这是纱夏妈妈的原话,但同时她也补了一句:
“如果你考到南宜大学,也实在不够,对不起你的尖子生身份,对不起你这么好的教师资源。不仅我和你爸失望,你自己也会后悔。你不考个985都是实在对不起你自己。”
南宜大学是老牌211了,好说歹说也要个580才算勉勉强强。
纱夏,高二,成绩在560浮动。
“到底你高考我高考...”纱夏腹诽,“大学又不是作口水就能上的,你个林城学院本科生....”
多贤成绩那么好,她会去北京还是上海?
纱夏努力读书,因为她也想和多贤坐同一辆火车北上,至少也不要隔得太远。
可能学习有着很多意义,也可以为你带来各式各样的buff。为了更好的人生?为了后代?为了金钱?为了更高的地位?高二的纱夏涉世未深,不懂股票,不懂世界局势背后的明争暗斗,不懂商战的尔虞我诈。纱夏只是清晰的记得夏日雨后的香气,记得小城方言的卷舌与转音,记得晚自习时看见的大圆月亮,记得校门口小摊麻辣烫的口感,记得文具店里各式各样的水笔...
很多时候,努力的推动因素是如此的纯真幼稚,又是如此的坚定而不可撼动。该明白的自然会明白的,该长大的时候,也就渐渐变成大人了。所有人都在说,你应该怎么样不应该怎么样,你为什么要这样又为什么不能这样。深奥的社会学理论,亦或是散发着古板学究气息的经验,太复杂了。
做一件事哪里有那么多理由,想做,而已。
努力学习是,努力赚钱是,努力生活是,努力去爱也是。
街巷渐渐平静,小城在夜色中满足地酣睡。
纱夏躺在床上,手机掉落在枕边,发出“仆”的一声闷响,发着莹莹微光的屏幕无声的在黑暗中等待了一会,似是知道自己不会再被划动了,便也渐渐暗了下去。
长夜无梦,才是最令人满意的睡眠。
在一年的最后一天醒来时,阳光从遮光性能良好的窗帘的缝隙中钻了进来,来不及刹住便直直的撞在了立式衣柜的柜门上。纱夏揉了揉眼睛,在被窝里翻了个身。
一只手迅速伸出了被子,抓住手机,又缩了回去。
纱夏把刚刚因为拿手机而造出的“温室小风口”牢牢补好,还把被子的边缘向内折了折,彻底隔绝外来冷气。
手机屏幕亮起,纱夏发出一声惊呼。
“十点半了!!!哇我多久没有一觉睡到十点半了?一年?还是两年?”好兴奋好兴奋!要不是怕冷气漏进来,纱夏现在保准在被窝里激动地乱蹬。
点开记录着中二过往和黑历史的QQ空间,纱夏码字的手都因满足与幸福而有些抖。当然,也有刚睡醒大脑还未工作的因素在里面,纱夏打出的文字里总有几个不和谐的分子潜藏,但纱夏本人并未察觉并激动地发送了。
nobody cares
“啊啊啊啊啊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做得比驴多的高中牛生终于能在出走一生后再次感受到一觉睡到十点半的感觉了!!!”
如君所见,夹杂了一些不合语境的玩意。
可是为什么...没人点赞?
纱夏猛的一怔,这个时间段的话....
“我去我那一群怨种同学不会在卷吧!!!啊啊啊失策了失策了!!!”
纱夏翻身出了被窝,打了个哆嗦,跌跌撞撞摸到书桌边,在坐到凳子上的下一秒又猛的弹起。
大冬天的,凳子好冰,冻屁股。
“算了,反正已经被他们卷了这么久了,再卷一会也没关系了。难得这么好的机会不能被那些卷王给破坏。”纱夏边钻进被窝边说,还细心的吧每一个缝合拢,“回笼觉爷来了!醒来直接吃中饭,吃完中饭去玩!”
耶!完美的一天!
自我PUA但终归摆烂的纱夏不知道,在她睡回笼觉的时候,她的那群怨种同学陆陆续续在她说说下留言:
11:00,刚醒,同乐
11:13,仍在赖床中,开摆芜湖!
11:17,今天除非上厕所我是不会离开我的床的,我今天要把每天五点半起床的委屈一口气都补回来!!!
11:23,楼上,其实生理需求也可以在床上解决
....
高中生奇怪而无用的默契啊...
下午三点,纱夏穿戴整齐,在玄关和妈妈say byebye
“你怎么去啊——”纱夏妈妈的声音从卧室里飘出来。
“4路车——”纱夏对着房间里吼了一嗓子。
“再重申一遍,注意安全哈——”
“知道了——”纱夏关上了门。
明明只隔了一道房门,两个人交流起来好像在山歌对唱。
下午三点一十七分,纱夏戴着蓝牙耳机,随着公交车运行的电机声左右摇晃着。因着年末,出来玩的人比较多,再说本来就是比较重要的交通线,公交车上勉强能落个脚。
豆蔻年华的少女今天穿了件米黄的羽绒服,一头微卷的黑发泼墨似的撒在脑后。饶是没有任何妆容的修饰,素面朝天,反倒展示出一股正是高中生年纪的朝气与青涩。冬日难得一见的阳光漏进寒冷的车厢里,在少女的脚边戛然而止,偶尔会跳上少女的脚尖。
只有纱夏知道,她羽绒服外套下罩着的是秋季校服。
小小习惯,无伤大雅。
到了对穿着重视的年纪,却又正逢每天穿校服的硬性规定。于是,对潮流的追求也就自己演变成了对便利与保暖的追求。遇到温差大的季节,学校发的夏秋冬三式校服的好处便显现出来了。具体来说就是穿三件,最里面是夏季校服的短袖,然后套一件秋季校服的外套,最后再罩上冬装的大袄子。其直接优势就在于,让无孔不入的学生会揪不到毛病。毕竟,无论我怎么脱怎么罩,无论严寒无论酷暑,无论它是早上10度中午37度,都不可否认的是,我穿着校服。
既定事实,无可辩驳。
不得不为劳动人民的智慧折服啊,也同样为身为高中生誓死不向学生会妥协的意志力赞叹啊。
车窗外景色在后退,公交车走走停停,车上的人下去又上来,街边的场景换了又换,阳光终于是扯上了纱夏的裤脚,在上面来回荡着。
“您好,林城超市站,到了。请要下车的乘客拿好您的随身物品,有序从后门下车。”
车上站起了一片人,朝后门挤来。纱夏顺着人流,三两步跳下了车,又从站台广告牌之间的间隙中钻过,径直往林城超市疾走而去。她边走边四处张望着,又小心翼翼回顾着行人。
林城超市,集购物、逛街、吃饭、广场舞等于一体,是近几年建起来的一个城市综合体,顺便带动了周边一大片老城区重新焕发了生机。这儿算是林城最繁华的地方了,也四通八达。应是都知道晚上会放烟花,连续几年没见过大型烟花展的市民们都往林城超市挤,真的是林城很少见的人挤人的热闹。
纱夏远远地望见林城超市门口的小广场上搭起了一个小舞台,工人在架子上进行着检查,周围围了圈看热闹的人。墙上的大屏幕播放的是林城创建文明城市的短片。
在创文这件事上,林城屡战屡败,屡败屡战,一代人的青春都快远去了,它还没创成。
精神可嘉,精神可嘉。
纱夏往前走,已经能隐约看到超市门口的人熙熙攘攘,有个个子不高的小人站在大门口,双手插兜,一头黑发随意地拢在脑后,有几丝碎发因着风而飘到额前。那人是一件大号的黑色卫衣和一条松松的格子裤,卫衣绳随意地打了个结。原本穿这么宽松的衣服会显得人很颓而懒懒的,在那人身上却是满满的少年人的精气神与一种与众不同的舒适感,好像这就是她骨子里该有的舒适与自然。
尤其是那人的皮肤是如此的白皙而细腻,有种脱然在行人之中的疏离感与干净。
“多贤!”纱夏轻叫。
纱夏看见多贤的一瞬间,多贤也如心有灵犀一般轻轻往这边投来一瞥,笑意在她脸上漾开。明明是在学校每天都见的关系,不知怎的,这样遥遥的对视,纱夏却觉得有些鼻酸,尤其是在她的多贤还笑的这么灿烂的情况下。
纱夏有些恍惚,就这样看着多贤逆着人群走来,牵起她的手。
当纱夏在多贤的笑眼中看到自己时,多贤已经一个熊抱箍住了她的脖子。
“欧尼!我真的很久没有这么和你亲近过了。”
纱夏有一段时间沉迷韩综,也顺带学了些韩语,每天下课一个劲的教多贤说韩语。
多贤的声音很脆,很好听。纱夏想。但下一秒就是震惊了:多贤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主动了?角色互换一下不应该更恰当吗?
多贤头埋在纱夏颈窝,嗅着纱夏发丝的香气。
“欧尼,如果,之前还在上课的时候,我有做错什么,请务必告诉我。”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让纱夏疑惑不已,但她明白,以多贤的性格,多贤说的任何一个字都不会是没有意义的,尤其是这样示弱的一句话,必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结果。
纱夏想把多贤从身上扒下来问个清楚,但又不舍得,想借这个机会多抱一会。
突然,纱夏灵光一现,之前的种种猜测或遐想在那一刻都化为虚无。
“你不会...以为我不和你玩了吧...”纱夏每个字眼都说得小心而试探,集合在一起却仍然透露出浓浓的不可思议与震惊,“没有啊多贤,不可能的...多贤怎么会这么想呢?我不可能会不跟你玩啊。”
多贤再抬起头时,不再是笑眼,而是纱夏平常看惯了的,平静的,略带了一丝丝漠然的眼神。
为什么?
“欧尼,那你为什么,走廊上碰到,都没有一点表示...地理课也是,别人坐我边上你都没有一点反应...”多贤的声音好委屈,但纱夏很明显的听出了多贤语气里的犹豫与小心。
为什么?为什么多贤要对她这么试探?
纱夏不是很明白,纱夏只是看着多贤的眼神,看见她如墨的瞳仁里倒映出自己的脸,看见多贤眼神中转瞬即逝的躲闪与挥之不去的委屈。
难道她真的做错了什么而不自知吗?为什么多贤这么短的时间会变化这么大?明明以前多贤对她是完全敞开的。
多贤其实是一个很敏感的孩子,纱夏刚认识她时,多贤给她的第一映像,便是那一抹忧而不郁的眼神。刚开始,纱夏试着看透多贤眼中的薄雾背后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但是多贤一直在躲闪。而多贤和别人说话时,眼睛也总是盯着地面,并且以听为主。
等到后来慢慢深入了,纱夏才知道多贤为什么会对人设这么重的心防。可能就像所有底层人家出来的孩子一样,但多贤的家可以说是,底层的底层?多贤的母亲是不为社会所认可的职业的从业人员,遭受偏见、被所有人唾弃好像是她们应得的。而多贤的父亲,也是多贤最不愿为人所提及的,但也如阴霾一般伴随了多贤十多年,在人们之间口耳相传的,无名氏。或许他是有名字的,但对多贤母女来说,他姓甚名谁,一概不知,也不重要。或许在多贤逐渐在子宫里长大时,这个问题还显得有一点存在感,但也在一天天的绝望中随着生活的苦楚一同被丢进了时间的罅隙里。
不可否认的是,多贤的母亲是个伟大的母亲。但同样不可否认的是,无论她们母女再怎么试图远离原来的生活轨迹,但舆论和指指点点一直如影随形。
生活会好起来的,对吗?
多贤很争气,多贤母亲也找到了接收她、尊重她、爱她的男人。
“生活会好起来的,对吗?”
在多贤母亲和她现在的父亲结束了为期两年的认识与接近并决定登记结婚时,多贤找到纱夏,哭个不停,断断续续告诉了纱夏一切,并在最后以这样一句话结尾,又快速调整自己的情绪,对着纱夏说了声:“对不起,打扰你了。”
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般,只有眼角洇开的红晕暴露了她。
纱夏大为震惊,在多贤打算转身离开之前,果断地冲上去抱住了她。
纱夏从没见过多贤哭,但那天多贤几近哭得要往地上跪。
或许是从那时开始,纱夏看多贤的眼神里总带着一丝怜悯与鼓励,以及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
这是她每天看着长大的花啊,是她看着从一地狼藉的命运中开出来的花啊。
是因为敞开了心扉所以才更好接近吗?还是本来就相互吸引而遇见了对的时机?
多贤依然是多贤,在别人眼中,她依然是可笑的,但在纱夏眼中,多贤像个街头走失的孩子,雨下得很大,多贤没有伞,很无助。
纱夏想抱抱她,为她撑一把伞。
因为这么多年的积淀,多贤骨子里是自卑的人,却又故意表现出一副冷漠自傲的样子;明明是一碰就会如含羞草一般慢慢封闭的人,却又显得这样忍耐,偏偏要学着向日葵的样子一直昂着头,只敢在夜晚无人知的角落默默舔伤;明明是要强得不得了的人,却又在一步步的退缩。
纱夏牵着多贤的手,纱夏对多贤说你可以。
幸好是纱夏,也幸好是多贤。
纱夏自以为她看懂了多贤,自认为她俩都已经向对方敞开怀抱了,但现在,纱夏觉得好像还差一点,比如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
“不,多贤,你必须明确一件事,我,很爱你。”纱夏再说“爱”这个字眼时,心跳得好快,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一般,但一种畅快的感觉立马包围了她。
当然,她心里的这点小九九一点也没在脸上表现出来。
多贤望着纱夏严肃的脸,半是探究半是可悲地笑道:“不仅是你,我也可以对我周围任何一个女性朋友说我爱你。你是在安慰我,还是说怎么样?你对我的爱,到底是怎样的呢?”
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多贤很明显的在斟酌,每一个字听起来都像是在用全身细胞吼出来的一般费力,虽然表面上是那样的云淡风轻与不置可否。说完这话后,多贤便饶有趣味地侧着头等着纱夏的反应。
纱夏心脏猛然加快了。身边人来人往,但她耳廓只留下多贤刚才的问句。
纱夏一时不知怎的回答,心中蹦出四个字,我喜欢你。
一时间全身所有精力都强迫着纱夏说出这四个字,既是对自己的解脱,也是对眼前一脸期待的少女的回应。
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个结巴:
“我...友达以上...”
友达以上,恋人未满。
多贤还是那种目光看着她,正当纱夏在思索要不要补上下一句时,多贤对她一笑,转过身说:“欧尼,时候不早了,我们转两圈去吃饭吧。”说完便自顾自的往前走着。
多贤转身时那一瞬间的眼神像是在地上摔出了裂纹的玻璃珠,晃了晃,满是失望。
纱夏没看见。
纱夏像是被人抽走了灵魂一样跟在多贤身后,多贤也从不回头,但二人就这样一直以一米左右的间距走着,沉默的走着。纱夏盯着多贤的后脑勺,觉得这样的气氛很诡异,却又说不出哪里诡异。
多贤给人的感觉一直是高冷而又显出一股傲气。初三刚开学时,同学们大家都还互不认识,多贤周身散发出的冷淡让大家自动退避三舍。但流言蜚语总是比理解与包容的速度快很多,原本还是对多贤有一种敬畏,过两天就全然变成了蔑视与嘲笑。多贤站在教室角落,任凭带有敌意的目光在她身上剜出一道又一道血痕,但她无力反抗。风言风语像刀子一样刺穿她的耳膜,她在走廊上捂着耳朵痛苦地俯下身去,周围是一幅幅幸灾乐祸的脸。
选座位时,尚不谙世事的纱夏见多贤旁边有空座位,就坐了过去。当她坐下的一瞬间,她觉得身边有一道原本冷冷的盯着她的目光在慢慢的融化,那种情感像是被略比体温高一点的温水给慢慢包围住,无言却透出一种感激。
前桌一脸震惊的回过头来看纱夏,压低了声音却还是清晰可辨:“你怎么会坐这里?你不知道吗?那是鸡的女儿。”
在说“鸡”时,声音很明显的加重了,带着不可思议与嘲笑,前桌也不住的往多贤瞥。
纱夏余光一直默默的关注着多贤的反应,在那个女同学回转身来的一瞬间,多贤脸上露出了一丝恍然大悟又意料之中的表情。在听完女同学的话时,纱夏察觉到多贤微不可见的磨牙的动作,同时脸上露出嫌恶与麻木。
“我想坐这里,我想和多贤坐同桌。”纱夏说。
前桌一脸看神经病的表情,刚开口说:“她有病,阴阳怪...”
“特意坐到我边上来看我笑话的话,大可不必。我就这样了,别脏了你的眼。”多贤猛的打断,每个字都说的咬牙切齿,像一只愤怒的小兽。
前桌瞥了多贤一眼,又看向纱夏,满脸写着“你看吧又来了”。纱夏瞪了前桌一眼,前桌十分不爽但还是转回去了。纱夏侧身凝视着多贤的眼睛,眼中满是真诚与委屈。多贤目光在纱夏脸上来回扫视着,似是想要挖掘出纱夏的真实面目,但当二人的目光交接时,多贤愣住,有些被这样平和的目光所打动。
“我没有要贬低你的意思,你不要这么看不起你自己,也不要对别人抱有这么大的敌意!”纱夏一字一顿。
“敌意?”多贤轻笑,“你跟我说敌意你自己不觉得好笑吗,纱夏小姐。”多贤抓过纱夏的书,翻到写了姓名的一页,一字一字的读了出来,“我可是会让你也变得丑陋下流的人,谁会正眼看我?你家境好,父母都好,别站着说话不腰疼。”
“我说真的!”纱夏有些生气,这家伙怎么就这么冥顽不化呢?
多贤只是扯了扯嘴角,挤出了一个讽刺又悲哀的笑容。
很久之后多贤为这段话向纱夏道了歉。那时的多贤,不再受到这些的困扰,逐渐和同学们打成一片了。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当时的纱夏并不明白同桌为什么这么有敌意,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才能让同桌变得和善一点。
平心而论,纱夏那时真的很后悔选了这个座位,遇见这么个刺头同桌。
而两年后的年末,也就是现在,纱夏跟在多贤身后,如无头苍蝇一般围着商场的中庭走了一圈又一圈。她总觉得多贤好像有意在降低速度,直到她在不知不觉中超过了多贤,走在了多贤前面。饥饿感促使着她往三楼四楼走去,三楼四楼全是餐厅,纱夏远远的几乎已经能闻到里面的香味。纱夏不知道的是,在她超过多贤起,一道灼热的目光就紧紧随着她从未再挪动过。多贤脸上透出不死心的不甘与矛盾,盯着纱夏盯了一路。纱夏几次回头,弱弱的想牵起多贤的手,被多贤躲开,后又紧张地变回原位,大拇指和食指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轻轻相互摩挲着。
多贤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眼中光彩慢慢恢复。
纱夏站在一家火锅店门口对多贤投来问询的目光,多贤微微颔首,抬步走进店里。店员把她们引到角落的一个小卡座,便又去忙了。纱夏拿出手机扫码,手上边点餐心里边盘算着是AA还是请客,却突然听到多贤开口:
“欧尼”
纱夏原本点了个辣汤,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改成了鸳鸯锅,一边菌锅一边麻辣。
“凑崎纱夏”
纱夏点了份肥羊卷,不停的划屏幕想找到虾滑。
“凑崎纱夏你个怂包”
多贤的尾音染上了些笑意。
凑崎纱夏找到了虾滑,同时也发现了这家店的特色菜,她各下单了一份。
“纱夏啊你是不是喜欢我,不是恋人未满的那种,对吧。但你为什么不敢说呢,是我误会了,对不起。”
纱夏划手机的手微微颤抖,在听到后面的时候,纱夏周身一悚,猛的抬头。
“纱夏你个傻瓜,我喜欢你你知不知道啊。”多贤歪着头。
那一瞬,多贤和纱夏的目光正好相撞。手机不知什么时候黑了屏,映出了纱夏惊异而不知所措的目光。
“别开玩笑啊多贤……”
“我像是在开玩笑吗欧尼?我觉得我的推理应该是没有问题的吧。”多贤整个上身向前倾,靠在了桌沿,那一双能说话一般的眼睛含笑看着她。
纱夏甚至不舍得别过头去,她怕错过这么好看的眼睛。
多贤嘿嘿笑了两声,纱夏摁亮屏幕,拼命滑动却再没加一个菜。
多贤整个人栽进卡座的沙发里,看着纱夏慌乱的样子,眼里是藏不住的笑意。纱夏从没见多贤笑的这么灿烂过,而纱夏本人也从没有这么慌乱过。
一瞬间明白一切的感觉不要再有了好吗!
“你不会以为……哈,你不会以为那个男的在追我吧哈哈哈哈”
纱夏在心里怼了一句:这件事情有那么好笑吗?
“对不起啊误会了kkk”
角落里灯光没有那么亮,而又可以一窥饭店全景:服务员拖着托盘在桌子间穿梭着,人们的脸因锅中上升的热气而分辨不清,但可以感受到的是大家都非常满足。稍远一点的一个卡座上四个中年男士模样的人正叫了两扎啤酒,就着火锅推杯换盏、大谈特谈。而近旁也是一个比较安静的两人卡座,是一对情侣,他们没有点太多的菜,但就这样小声地聊着天,不时发出轻笑。纱夏也看见有家长正在教训不听话乱跑的小朋友,小朋友一脸的委屈,泪水汪了一眼就是不流出来,边上的其他长辈正在劝。纱夏还看见,就在她对面,多贤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她,说了一句:“点菜吧饿了吧。”
这餐火锅吃的很沉默,餐后闲逛消食时纱夏坚持认为这家火锅不好吃,多贤笑她是被骗后恍然大悟觉得恼怒而把气撒在人家无辜的火锅店头上。纱夏没理多贤,自顾自在大众点评上翻出这家店,打了个差评,又正准备抬头反驳,却迎上了多贤诚挚的目光。
“欧尼真的很对不起你,骗了你……是我太激进了,我是真的很想知道你的态度。”多贤委屈巴巴。
纱夏目光变得缓和,她上前一步轻轻环住多贤:“我们本应该都主动一点的。”
“欧尼,其实我知道,烟花不是八点半放,是零点放。你要等到那个时候吗?”多贤的声音早有预谋般响起,话题被猛的扯开但又好像找到了发展的新途径。
“啊?”纱夏轻叫,“怪不得……按道理也是零点的来着……但我不可能在外面待到零点还不回家啊我妈会杀了我的!”时间已经临近八点,冬天天黑的早,但因为新年,漆黑的夜被城市所散发到底庆祝气息染的红红紫紫的,莫名有些玄幻。
“欧尼我带你去个地方,放烟花绝不会有人管而且有各式各样的烟花卖。”多贤声音里带着狡黠。
纱夏坐在多贤电动车后座,双手环着多贤的腰又不敢环紧了。南方冬天的风吹得人骨子里发寒,纱夏又往多贤身上凑了一点,下巴搁在多贤颈窝,耳旁是多贤沉稳而轻柔的呼吸声。
纱夏希望这条路可以长一点,再长一点,她可以久久地抱着多贤可以就这样靠着她。
天完全黑了,路边有小店的玻璃门上印着“复印”二字格外大眼,各式店里透出的各式灯光共同组成了或昏暗或闪耀的街道,映在纱夏的眸子里,整个人分外的精神。
多贤载着纱夏一路过了林水大桥。纱夏一直在河这边长大,很少去河对岸,又因为不知道目的地,心里有些虚,手上的力气变得更大。多贤察觉到了异样,转过头来笑着问纱夏:“怕啊?为什么?”
“这边……我不是很熟。你要带我去哪里啊……”纱夏在多贤耳边呢喃。
“我要把你卖掉嘿嘿……”多贤坏笑,后又安慰性质的拍了拍纱夏的肩膀,“没事别怕我陪着你呢!”
纱夏把头别开,继续望着路边发呆。
路旁的灯光越来越稀疏。
多贤带她进了巷子,左拐右拐,在一家小店门口停下。
“下车,去买点烟花。”多贤边摘头盔边对纱夏说。
店主走出来:“哟,多贤回来了!”
“嘿,这是同学嘿嘿”多贤把耳边的碎发夹在耳后,边往店里走,边对纱夏说,“这我爸。多拿点烟花吧没事的。”
这句话说出来是这样的轻松,这样的自然。知道内情的纱夏心头一揪。
多贤又转头对店主说:“爸,这凑崎纱夏,我和你说过的,对我很好的朋友。”
店主呵呵笑了起来,一举一动满是久作劳苦的淳朴与厚实。
多贤爸爸拿了个大红塑料袋出来,边往袋里不停的塞烟花,边对纱夏说:“纱夏啊,谢谢你照顾我家多贤啊!后头常来,叔叔给你烧饭吃!”
多贤在一旁赞许的点头,纱夏也笑着回应:“有时间一定来!”
纱夏手里拎着一大提烟花坐在后座,多贤开车,搁脚的地方也放了一大袋烟花。纱夏摸着口袋里的打火机,小心翼翼的问道:“这么多烟花太多了吧……太客气了你,怎么放的完?太多了……太客气了……”
多贤笑笑:“没事了。”
纱夏越想越觉得头大,拍拍多贤的肩膀:“等回去你一定把钱告诉我,我打给你。真是,这么客气……”
多贤装作没听见,对着迎面扑来的风吼了一声:“啥?”
纱夏也大叫着回应:“我是说,我要把钱打给你。”
多贤做出一副委屈的样子:“啊啊啊纱夏对我这么客气我伤心了……”
声音随风飞向脑后,散开在了小城无数的街巷里。
纱夏愣了两秒,反应过来,在多贤肩膀上重重拍了一下以示嗔怪。
电动车猛的一打拐,纱夏吓得叫出了声,从后面紧紧抱住了多贤。
多贤乐不可支,笑得整个人都在颤抖,但背后突如其来的温暖触感又让她猛的僵住。
不知为什么,多贤突然有点想哭。
纱夏从后视镜里看见了多贤眼睛红了,忙问怎么了。
多贤空出一只手来擦了擦眼睛:“没事,风迷了眼了。”
“我们多贤为什么要骗我?我好桑心的诶……”纱夏学着多贤的语气说到。
多贤笑了出来,眼底是晕开了整个夜色的温柔与满足。
但多贤迟迟没有给她回答,她好像在认真开车,实则不停的从后视镜瞟纱夏。
电动车在小巷的尽头停下,面前是一片拆迁后的废墟,砖瓦满地,但也一望无拦,远远的能看见在夜空中单独亮起了一盏灯的城乡结合部的土房,几声狗吠传来,那边也有小孩在放烟花。
“我说过的,不扰民、开阔的地方。”多贤很自豪地向纱夏展示这片区域。恍惚间,纱夏觉得她面前的多贤像是森林神的公主,是那半人马族的精灵。月色为她渲染了清冷的气质,但挡不住多贤自内而外散发的热情与期待。
她像是泉水啊,冬春交界时初融的雪水流淌在山林之间,跳跃起舞,在静寂的山谷中敲击出生机的活力。总是仍然低的温度想要冻住她,但不羁自由的灵魂与思想依然破土而出,顽强生长。
这是纱夏的多贤,这是纱夏用全力去拥抱去呵护的多贤,这是纱夏唤醒的多贤。
这是多贤自己,是本我,是一直在等着她的到来,等着再一次欢歌的多贤。
现在,她就站在多贤身旁,天上绽开的烟火撒进少女的瞳仁,金色的光芒汇聚成她眼中的银河。
纷杂交织的人和事在银河中来来去去,她在大千世界里徘徊,她随人潮向前行进,她沉没在平凡与普通之中,成为渺无边际的天空中毫不起眼的一颗星星。
直到她遇见多贤,她跌跌撞撞闯进多贤的笑眼之中,无意窥见了温柔背后掩藏着的如海的深沉与坚强。
纱夏知道,她绝不是平凡的。
遇见多贤,是她难以自拔的不凡。
夜空一次又一次被照亮。在短暂的沉寂之中,她感受到了星辰大地脉搏的跳动,看见从未对视过的星星。
妈妈说过,夜空里的每一颗星星,都对应着地上的一个人。
素昧平生,纱夏看见她自己在星空中也占有一席之地,看见它一点一点变得闪耀,看见它从天幕滑进了多贤的眼里。
好像烟花什么的,也不是那么重要了。
在一地砖瓦之上,冬日的风有些逼人 但也不重要了。
“高考好好考。”
多贤的声音随着风飘过来,轻轻柔柔的。
“一起走。”多贤补了一句。
“我们不是小镇做题家,我们是筑梦的人。”
“虽然是小城的孩子啊,但请一起去看看更年轻的生活吧。”
“纱夏,我们一起去吧。”
“你是小城里散落的星星,我很荣幸遇见你,也很荣幸能抱住你。”
“纱夏啊,我真的好喜欢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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